《科學史詮釋的辯論:西方或是東方?》講座心得
- 瑋薇 洪
- 2020年12月9日
- 讀畢需時 7 分鐘
已更新:2020年12月10日

緒論
十二月初,老師與我分享了這場講座資訊《科學史詮釋的辯論:西方或是東方?》,於是我去到交通大學社文所,參與此次講座。在講座中分別有兩位講師與他們各一的演講題目,分別是:布里托爾大學講師 凃子謙老師《時序錯置的辯護:哲學和科學史中的語境主義與推測論述 》‘’A Defense of Anachronism: Contextualism and Speculation in the History of Philosophy and Science’’ 與交通大學通識中心副教授 Charlotte-V. Pollet 博佳佳老師《語境與證據:關於古代數學史的辯論》‘’The Context and the Proof: the Current Debate in History of Ancient Mathematics’’。兩場演講雖講題不同卻有所關聯與延伸,本文將簡述演講內容並續寫我自己的一些學習與想法。
*這次講座過程是以英文進行,並且內容偏向現代社會學、哲學與歷史學的部分,和教育相關較少,是我不熟悉的範圍,雖增廣見聞卻深怕對講者所述有所誤解,故在演講後也額外閱讀其他相關資料,綜合陳述我的想法。
一、《時序錯置的辯護:哲學和科學史中的語境主義與推測論述 》
‘’A Defense of Anachronism: Contextualism and Speculation in the History of Philosophy and Science’’
哲學研究中可以粗略的分成兩種觀點,一是將古代的經典以現代眼光解釋與判斷、並作為實踐與解決現在問題的考量,另一種則是語境主義( Contextualism ),語境主義在近代科學史與哲學史研究中已成為主流方法,要解釋語境主義為何的話,可說是「時代」、「思想家」、「文本」的三方研究,不同於過去單就文本的探討或思想家中心思想的套用歸納系統,主張史學研究不可脫離『時代』下對於語言用字的釐清、社會背景、國家歷史、當代思想流派等考量,全面性的分析。我會說,語境主義的歷史學者希望能穿越到那個時代下研究“當代”,透過全面性嚴謹的分析從“字句意”到“涵義”,為的就是準確的理解史料作者想表達的意義。
但是儘管理想上語境主義或許是哲學家、史學家想要達成的理想研究方法,實行上卻被詬病不可行。首先,語境主義者認為現代的語言會誤解過去的語言,然而一方面如此主張一方面又認為可以超越自身語言限制理解當代情境,卻無法證明研究是否嚴謹的完全不受現代經驗影響。我們認識歷史的方式僅能靠現有的文本,於是為了理解一個文本必須藉由更多的文本認識其背景,這些文本的確立又需要更多文本的證據,這成為沒有盡頭的分析循環。
凃子謙老師舉了幾個例子:在過去奴隸抗爭往往不會被歷史紀錄,奴隸不識字,而文獻記載者通常是權威、中高階級的人,可想見紀錄時會忽略不記或以負面論述奴隸形象,這時奴隸抗爭在歷史上就消失了。另一個與科學史相關的有趣例子則是,在牛頓的第一運動( First Law ) 原文中,並沒有出現“慣性”( inertia )這個詞,inertia是後人理解後加上去的,然而這個詞原本的應用是否符合牛頓的概念,又或者說原本不存在、不被作者創造的、添加的字詞卻成為後人對理論的『常態認識』。從這幾個例子中我們能知道,很多歷史是缺乏文獻的,甚至會受權威有目的性的曲解,而文本在讀者的理解下會與讀者知識背景結合、一定程度的會有所偏誤,即使在時代下作者也無法阻止讀者如何認知文本,學者難以完全對時代有全面的認識與嚴謹的研究。
回到科學史上,許多科學家、哲學家在進行一項研究時、撰寫一篇著作時,並不知道自己正在發現的是什麼,比如說原子原本是葡萄乾布丁的模型,又或者氧氣的發現,很多字是發現之後才存在的,或是其中意義有所改變,科學家對於他的研究或用字與我們現代人相比可能是處在相對未知,反而我們知道更多當時科學家所不知道的,如此科學史的研究還適用語境主義嗎?
『時序錯置』是語境主義的禁忌,但凃子謙老師為其提供另一種辯護,語境主義是歷史學試圖科學化的現象,然而既無法達成嚴謹的研究理想方法,又陷入批判的輪迴當中,而譴責思想並不是科學( But the denuniciation of ideology is not science. )在被遺忘與逐漸石化的過去真相中,或許歷史並不需要被其他國家、時代保護或證實自己的真實與獨特性,反而是能被調和的。凃老師說新的視角與Own sentence,時序錯置與推測敘述能為史學研究帶來超越時代的好奇心與新氣象。
二、《語境與證據:關於古代數學史的辯論》
‘’The Context and the Proof: the Current Debate in History of Ancient Mathematics’’
中國數學一直以來被排除在世界數學史當中,因為其缺乏上下文與算法形式,欠缺證明的歷程,在文獻中往往是中文文字記載,皆是公式教學且沒有普遍性,於是在數學史上少有研究,往往視中國的數學從明清代以後受外國影響傳入的文獻為主。
追溯前朝史,宋代的數學家只發現四位留有記載,元朝以前只有17本數學書籍,幾乎沒有作者相關資訊,以漢語編寫的數學中,沒有圖名,沒有平方記號、數學慣用符號,這些概念存在但是是以其他思維邏輯推敲而得,並且使用特殊的敘述語句,學者需試著將文本中的漢語以現代數學概念重新編寫與理解。然而這樣似乎沒有proof過程的數學還能算是數學的發展嗎?數學是否總是與公理演繹風格( axiomatic-deductive style )相對應?目前,這是古代數學史學家之間的主要辯論之一。
博佳佳老師介紹了1259年李冶撰寫的《益古演段》,在這本書的內容中有一則公式,帶入這個公式能算出試題的答案,而這樣相同的題目書中有整整64題,像這樣食譜式的公式教學為何需要演練64次如此之多?在老師一步步拆解下,益古演段並非僅作為一本公式練習的數學書,能連接易經中的文字敘述,將64題數字推敲出一個特殊相對應的卦象,我們看到一系列問題如何傳達數學意義,在益古演段中表示出數學可能存在的證明與普遍性如何具有不同的表達方式,數學風格不能簡化為公理演繹風格。
三、中國哲學存在與否的爭議討論
凃子謙老師在解釋語境主義的欠缺中正好舉了中國哲學為例,而後延伸出一系列的討論。
在哲學史的學術中有一部份的學者並不認可中國擁有哲學,中國的哲學探討主要從民初開始,文獻雖是儒家墨家等古老文獻,研究卻非常近代,傅斯不認可胡適將老子、孔子、墨子思想稱為『哲學』,其原因在於『哲學』的概念主要是系出蘇格拉底柏拉圖這一塊,即使不系出古希臘,也有對於『哲學』有一套系統的討論,而中國始終並未有哲學這樣的概念,孔老孟子的思考充其量只能歸類在『思想家』,但「不是所有的舞蹈都可以被稱作芭蕾。」思想家的記載就可以稱其為哲學嗎?哲學如何定義?
若是在語境主義的概念下,孔子從未將自己的學說當作哲學概念,是否稱之為哲學就是對其思想定位的誤植?
凃子謙老師給予了否定的答案。在哲學史上過去也未有對於『美學』的討論,從前藝術領域未列入哲學中擁有美學自己的系統,但後人發明了『美學』後,發現從前的人的一些思想或創作屬於這個概念,就重新再認了思想的歸類。在這些舉例中我們能重新思考終極純粹的語境主義是存在瑕疵的,並且其嚴苛反而會使哲學的討論過於限縮。
與會的老師對此持保留意見,雖然中國哲學是否存在的爭議能為語境主義瑕疵舉證,但也存在解套的說法,所謂的思想雖不作為哲學也一定程度影響當代社會、後世的哲學系統與哲學學術討論,因此稱古代籍典哲學思維不存在並不恰當。
朱元鴻教授提出一觀點更使我印象深刻:「哲學你能選擇嗎?」往往哲學不是我們選擇語境主義或批判語境主義,哲學的概念像時代的趨勢那樣,是直接衝進來的。然而雖然學術圈仍受困於研究限制、圈內風氣等原因,不能『選擇』,卻不代表脈絡外的思考就不成長了,於是選擇倒是其次,因為也擋不住脈絡外的思考逐漸成為『哲學』。
四、結語
在整理這篇心得前有些退卻,原因在於這兩篇的演講與教育的直接關係都不大,領域專業知識又非常深奧,但我不覺得自己無所學,反而是有很多新的、跨領域的知識,能與自己的領域互相結合、延伸。中國哲學如何影響社會?這些討論都可以適當地放進教育觀中重新思考,包括中國哲學的討論是近代以後的研究,但思考對於台灣教育仍存在影響,然而具體而言影響了什麼?我們的教育哲學除了西洋的教育哲學外是否存在台灣的教育哲學?其中又有多少襲承自中國?中華文化教育影響是值得被保護或保存的嗎?臺灣歷史的偏重與定位......都是熱切的教育議題。
對於哲學的定義在演講後有很多討論,「Is philosophy like ” dance of ballet ” ?」思想如何稱為哲學?文學與哲學之間的差異?
歷史學想透過語境分析方法逐步科學化提升研究的質量,那就像科學方法與哲學人文一塊進行拉扯,在這些討論中,如何詮釋科學史的方法影響教師認知,也會影響學生的科學本質觀。在兩位學者的學術背景介紹中,我很意外科學史與數學史的討論在世界上學術圈中是非常蓬勃的,甚至不乏人文社會背景的學者投入研究,兩位講師的研究內容以人文與哲學的角度重新討論科學史與數學史詮釋的其他可能讓我大開眼界,非常期待更進一步認識這方面的研究。
參考資料
梁裕康(2007)。語境與典範-論John Pocock之方法論中的一些問題 。政治與社會哲學評論 ,頁183-228。
2020/12/9

(圖為當天的演講畫面,若有不妥可告知我撤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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